最近几天,河南洪水灾情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。自7月17日起,受台风影响,河南普降暴雨、大暴雨,局部地区特大暴雨,全省遭遇大范围极端降水天气。至20日,河南省强降雨达到顶峰,其中河南省会郑州,在20下午4点至5点,短短一个小时内,就把全年三分之一的雨量灌进了城市,降水量超过毫米,这个数字已经超过我国陆地降雨量极值。
笔者本人在郑州工作,亲身经历了这场大雨。20日清晨,虽然大雨下了一夜还没停,但也未多想,照常上班。至中午时分,暴雨依旧未停,直到此刻很多人包括笔者都认为这场雨没有什么不对,最多感叹一句,下雨真烦。谁也没有料到,危险正在逼近。
郑州大雨
下午4时左右,本就疯狂倾泻的大雨,突然气势更胜,倾盆大雨已经不足以形容,雨水拍打在窗户上,啪啪作响,凄厉的狂风一阵阵的呼啸而过。5点左右,通知大家提前下班,大家收拾东西下楼。下楼后,映入眼帘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,写字楼前已经是一片汪洋,一辆辆汽车都泡在水中,水已经没过车窗,很多人都伫立在楼下,望着眼前的大水不知所措。
此次特大暴雨,导致郑州市附近大大小小数十个水库水位超过警戒线,随时可能出现满溢的危险,引发的城市内涝和次生灾害,导致近40万人被紧急转移安置,超越公顷的农作物受灾,最令人难过的是有51人不幸遇难。除郑州外、河南新乡、许昌、周口、驻马店等地也承受了不同程度的水灾损失。
街道被水淹没
这是笔者自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场暴雨,没有之一。但这并不是河南省遇到的最大洪灾,那场最大的洪灾发生在年,并且造成了世界最大最惨烈的水库溃坝惨剧。
台风登陆,大雨倾盆
年那场洪水,同样是受到了台风的影响,只不过强度远远地超过了郑州大雨。
年8月4日,三号台风“莲娜”越过台湾岛,在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登陆,受南半球空气影响,致使“莲娜”没有像往常一样,在陆地迅速消失,而是转化为台风低气压,以极快的速度,跨越江西、湖南地区,在到达常德地区后突然转向,向北渡过长江,直奔河南腹地。
又由于北半球西风带的影响,致使急速北上的台风无法向东转向,于是悬停在了河南境内,灾祸由此引发。台风停留的具体区域是在两座山脉之间的大弧形地带,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,造成了千年一遇的特大暴雨。
超强台风
台风“莲娜”带来的这场特大暴雨,远超郑州降水量。年8月4日至8月8日,台风中心地带最大过程雨量达到毫米。有平方公里的区域降水超过毫米,其中京广铁路以西的板桥水库、石漫滩水库到方城一带,降水量均超过毫米,位于暴雨中心地区的林庄,6小时降雨毫米,也许这么说你没什么概念,但要知道,当时世界上6小时最高降雨记录才毫米,仅如此,这次暴雨最大24小时雨量为毫米,也创造了我国同类指标的最高记录。
有亲历者回忆,在下暴雨的几天时间中,白天如同黑夜,雨水像从消防水龙头中喷出来一般,一个空空如也的脸盆,转眼间就能接满雨水,鸟雀无法从雨中穿行,因为会被密集的雨点砸死。可以想象,这是多么庞大的雨量。甚至连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,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势,呼啸的狂风能把屋顶掀飞,被雨水冲垮的房屋比比皆是,电话机也因总机室坍塌而无法使用,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。
暴雨
最要命的是暴雨区域内,还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上百了山区水库。其中最大的水库是位于驻马店市的板桥水库。
板桥水库溃坝
建国后,为了鼓励发展农业,防洪抗旱,政府号召在各地兴修水利,板桥水库也就应运而生。年驻马店政府发动周边4县约4.2万名农民工,开始兴建板桥水库,年竣工。此后因工程标准低,坝体出现缝隙,遂再次扩建,水库扩建标准是借鉴苏联的“百年一遇”和“千年一遇”标准,不仅把坝体增高了三米,而且还修建了一条米的辅助泄洪通道。
扩建完成后,板桥水库最大库容达到4.92亿立方米。不仅能满足56万亩田地的灌溉需求,同时发电装机也达到了千瓦,养殖水面也有3万亩之多。这座水库在后来的十几年时间里,为上下游的居民带来了不少的便利,然而谁能想到,一座水库也会突然变脸。
板桥水库
随着降雨的不断累积,板桥水库水位开始逐渐上涨,再加上淮河上游水位暴涨,引发的大洪水也涌入水库,这极大的挤压了水库的承载量。短短三天时间,就有6亿立方米的雨水冲进了水库,这远超其4.92亿立方米的容量,到8月6日,水库已经岌岌可危,随时都可能出现溃坝的危险。当地县委书记朱永朝一边紧急疏散群众,一边向上级汇报情况。
8月7日,水库管理局首次发出特急电文,向上级说明水库再有毫米的水量,就会垮坝,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第二天,眼看已经到了最危机的关头,水库管理局不得不再次发出特急电文,请求上级派飞机炸掉辅助泄洪通道,分流洪水,保证大坝的安全,同时也让下游群众少受威胁,但仍旧没有得到回应。
板桥水库
就在第二份加急电文发出40分钟后,洪水漫过了大坝,稍懂一些水利的朋友应该明白,只要水位漫过坝体,就说明离溃坝已经为时不远了,无论多么坚固的坝体都不能避免。情况危急,水库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迫不得已,一边向上级发出第三份加急电文,一边向驻扎在周边的解放军求助。解放军为了提醒群众撤离,多次尝试向空中发射红色的信号弹,但因为群众事先没有接到通知,看到了信号弹也不明就里。
8月8日1点30分,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。苦苦支撑的板桥水库终于无力阻拦肆虐的洪水,开始溃坝,6亿立方米的洪水如同越出围栏的猛虎,呼啸着奔腾向前,15米高的洪峰转瞬间就将田园、村庄、集镇,化为一片泽国。直立如壁的洪水甚至有一股推平一切的气势。
洪水肆虐
受灾最严重的是魏湾村,它原本就处在沙河怀抱之中,沙河水位上升之后,整个村子就成了一座孤岛,四面环水,村里人无路可逃。虽然暴雨过后不久,村民就已经开始组织自救,自发地往高处跑,但洪水过境,连树梢都淹没了,又能逃到哪里呢?有些爬到麦秸垛上的村民,被洪水轻而易举的连人带垛冲走了。最终,魏湾村余名村民被席卷而来的洪水冲走,生死不知。
板桥水库的洪流自上而下顺着地势,疯狂向前,一个小时内就淹没了45公里,京广铁路上有一个重达60吨的油罐车,犹如玩具般被洪水冲到20公里外,京广铁路也没能幸免,有些铁轨被冲走,有些直接被强大的水流拧成了“麻花”。
铁路
许多人被洪水裹挟着冲出几十里,大部分在途中就失去了生命,就连他们的尸体都饱受摧残,有的挂在树上、有的被电线缠绕在洪水中,更多的则是随波逐流。侥幸生还的灾民们,不知所措地挤在树上、房顶上,嚎啕大哭。
然而,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,板桥水库溃坝后,驻马店境内另外数十座水库在数小时内相继垮塌,澧河、老王坡蓄洪区相继决口。总计60亿立方米的洪水,形成了一股高达九米,宽15公里的巨流,以每秒13米的急速向下游疯狂漫灌。其威力与04年印度洋爆发的超强海啸相比也不遑多让。
奔腾不息的洪水,从河南一直冲进了安徽北部地区,绵延数百公里。仅仅6个多小时,就已经有数百万人无助地泡在水里。驻马店北部的漯河、周口也不同程度受灾,而驻马店作为此次洪灾的重灾区,已经是满目疮痍,到处是残垣断壁,位于板桥水库下游的遂平县,受到了洪水最猛烈的冲击,房屋、田地毁坏严重,灾后被定为了毁灭性灾害县。
洪水
这场特大洪水灾害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,在板桥等几十座水库溃坝的当天,距离灾区较近的数万名解放军指战员在第一时间展开抢险救灾。之后,不断有来自各省的救援部队,星夜兼程赶往灾区。
然而这次灾情并没有那么简单,水库溃坝给数百万群众触不及防的一击,因河道限制难以快速消退的洪水则又给了灾民们当头一棒,甚至在后来长达数天的时间里,数百万灾民只能顶着火辣的大太阳,饥肠辘辘的等待救援。
解放军送物资
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纪登奎带领水利专家陈惺乘坐飞机,反反复复在灾区上空视察,尽可能多地收集资料,以便做救灾指导。飞机飞上天空之后,纪登奎等人看到了不忍言的一幕,平时裸露的土地早已经是一片汪洋,仅剩下一些高地,就像是散布在大海中的小岛一般,小岛上挤满了人群,有数万人实在是没有立足只能泡在水里。
在得到资料后,经过分析发现泄洪的必须要通过淮河流域,而淮河中还有许多水坝,这就导致了泄洪速度缓慢,照这个速度,至少还要一个月时间,洪水才能退去。而如果选择爆破水坝,加速泄洪的话,又可能会导致宿鸭湖水库出现巨大问题。
陈惺
宿鸭湖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平原水库,蓄水量超过10亿立方米,当时洪水一路奔腾到达宿鸭湖,就令许多人担心不已,唯恐出现问题。如果真的出现问题,那又一场泼天大祸,不仅会扩大洪水问题,还会有更多群众受灾。最终中央还是决定炸开淮河流域的阻水不为,提高泄洪速度。
经过几番研究商讨,各水利专家一致认定炸掉安徽的班台闸最合适。为了解救受灾的河南同胞,安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,承担了55亿立方米的洪水。
班台闸
这一场洪水使河南、安徽省有29个县市、万人受灾,伤亡惨重,万亩农田被淹,其中万亩农田受到毁灭性的灾害,倒塌房屋万间,冲走耕畜30万头,纵贯中国南北的京广线被冲毁公里,中断行车18天,影响运输48天,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。
天灾?人祸?
许多灾民在得到救助之前,就因为患上严重的疾病,例如中毒、疟疾等,失去了宝贵生命。洪水退去之后,随处可见人畜尸体,在高温下腐烂,滋生出了大量的蚊虫,其中,在宿鸭湖西岸,近40公里的苍蝇城镇飞行如同蜂群般,密密麻麻遮天盖地,就连人工捕打也无济于事。整个驻马店就宛如一片人间炼狱。
那么这次大灾难究竟为何会演变到如此恶劣的地步?为何一次台风就酿成了这样的悲剧呢?
关于这个问题,由以下几个原因导致。
第一就是因为我国对于气象方面的研究,还处在初级阶段。对天气进行预报,仅仅是依靠基层气象台站的对气压、湿度等方面的分析来完成,这就导致了预报员对驻马店地区的降雨量预测产生了偏差。
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,在建国初期,国内水库建设一直遵循着“以蓄为主,以小型为主,以社队自办为主”的思想,到60年代,驻马店在各地已经修建了上百座水库,并且在建设过程中没有采取高标准,只是盲目地认为大坝不会有问题,这给后来的溃坝埋下严重的安全隐患。
被冲毁的水坝
“75.8”水灾的爆发,为驻马店地区的群众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。自此之后,为了防止类似灾难再次发生,我国展开了一系列的抗灾演习,并构建了多主体应灾救灾机制,开始动员社会组织参与组织救灾,凝聚社会力量共同应对自然灾害,大幅度提高我国应对自然灾害的力量。随着我国抵抗灾难能力的不断提升,今后,再也不会有“75.8”这样的灾难发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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